——潘锡林的绘画艺术
画家潘锡林以其荒寒、野逸、老辣、苍茫的中国画作品崛起于当今画坛,是一件绝非偶然的事情,这与他三十几年如一日的刻苦修炼是分不开的。潘锡林生于文化底蕴深厚的皖东地区,自幼便耳濡目染的接收着传统文化的熏陶,使其成人之后便带有一种与生具有的传统文人傲骨英风的轩昂气质。套句俗话叫“人品如画品”,锡林的这种气质在他的画作中体现无遗,那一幅幅笔墨苍茫淋漓酣畅的大写意作品,给人展示着一个他独特的水墨世界。
潘锡林是一个元明绘画美学的实践者,同时又是一个融合南北学贯中西的艺术叛逆。我为什么会这样说呢?首先锡林对元代文人画自幼的热爱对清代八大山人的情有独钟就说明了他最初的审美趋向。明末的董其昌、莫士龙创立了“南北二宗”之说,并有明显的崇南贬北的思想倾向,尤其将文人士大夫绘画与所谓“行家画”截然分开。锡林的大写意花鸟、山水画明显是从南宗入手,显然属于“水墨宣淡”的南宗文人士大夫绘画。从他的一些纸墨和早期作品可以看出他对笔简意赅的古意追求,赵孟俯在《松雪画论》中说:“吾所作画,似乎简率,然识者知其近古,虽工无益。今人但知用笔纤细傅色浓艳,便自谓能手,殊不知古意既亏,百并横生,岂可观也?”锡林深谙此理,中国绘画经历了几千年,形成了及其完善的理论体系,对传统绘画美学的深刻领会至关重要,也可以说是学画的关键所在。把握了绘画美学思想也就是把握了谢赫所说的“气韵”,元代夏文彦在《图绘宝鉴》中说:“自‘骨法用笔’以下五法可学而能,如其‘气韵’必在生知,顾不可巧密得,复不可以岁月得,默契神会,不只然而然也。”锡林所表现的荒寒、苍茫之境以及沧桑感,正是元明时期文人士大夫所追求的美学境界,在《兴来放笔写残荷》一文中他这样写道:“那接天连叶,波翻浪卷,所呈现的繁杂、肃杀和悲怆,使我得到了艺术的启示,丰富了想象的情愫,唤起了不可抑制的美感。”锡林在自然的变化中得到了启示,于是他要表现这种情感“我要画出一种沧桑感的大文化,一种悲壮意识的大文化”。锡林这种观点显然是受到当代花鸟大家郭怡先生“大花鸟”意识的启发,“小景也有大寄托”。正如古人讲的“一花一世界,一叶一如来”,花鸟画一语虽然听起来是一个小概念,但是,也同样与其他艺术形式承担着探讨自然和人类的发展规律以及他们之间关系的历史责任。
夏文彦认为“气韵”是求不得的,只能是“默契神会,不只然而然”与生俱来的东西,似乎有些过于“玄”,但这正说明了“气韵”以绘画艺术中至高无上的地位。然而,气韵虽然“不可巧密得,复不可以岁月得”但毕竟要通过具体的笔墨来实现,先有形而上、再有行而下。对于这种带有“沧桑感”和“悲壮意识”的苍茫荒寒之境如何表现,属于行而下的技法问题,可也最能直接的体现出一个画家的笔墨修养。锡林在笔墨技法上很善于借古开今,他常常以“大痴山水”所惯用的“披麻皴”笔法融入他的大写意花鸟画中,造成及其苍茫、野逸之视觉效果。从这一点上就不难看出他的聪明,但更出乎意料的还是他对传统美学的深刻领悟以及对水墨的巧妙利用。披麻皴的干笔效果在清初被四王运用的几近出神入化,在清末由于后学们盲目摹写,使其几平走入死路,因此,四王一度成为众矢之的,就连康圣人有为也说“四王山水,枯笔如草,味同嚼蜡”。锡林为避免这种尴尬,大胆以较大面积的泼墨来弥补枯笔的不足,充分发挥枯笔的苍茫、润笔的生气,使之沧润结合,相得益彰。
锡林又是一个大胆叛逆者,因为他深知“伟大的传统值得自豪,但不能代替创造,没有创造就没有传统,今天的传统是前人的创造,今天的创造是明天的传统”。创作的目的不在于重复前人的形式抒发古人的情感,而是艺术家个人的情感与自然之间的对话。“花鸟画如果不是为了表达情感,在艺术上便没有多大价值。”在创造新的东西之前,必须对旧的经典提出质疑,这体现在他题材的处理上。我们先来看一下北宋《宣和画谱》是怎样看待花鸟画的,“花之牡丹芍药,禽之鸾凤、孔翠,必使之富贵;而松竹梅菊,鸥鹭雁鹫,必见之悠闲,至于鹤立轩昂,鹰隼之击捕,杨柳梧桐之扶疏风流,乔松古柏之岁寒磊落,展张于图绘,有以兴起人之意者,率能夺造化而移精神遐想,若登临览物之有得也。”这种题材的象征意义早已在人们心中形成定式,因此也使多数人不敢越雷池一步,锡林却不把对这些司空见惯性质的准确把握看成是自己对传统文化的理解,而是赋予这些题材以新的人文内涵,不单单是只靠题材本身所具有的性质表现主题,而是把题材作为画面的一项因素,通过全部因素共同营造意境。 在锡林笔下“牡丹芍药、鸾凤孔翠”不一定就非得“富贵”,“松竹梅菊、鸥鹭雁鹫”也未必悠闲,完全是随着情绪的流转,或是主题的需要来自由处理,往往在一幅作品中花朵、叶子、花秆、鸟成为各种不同形式的线的组合,他们密密麻麻的交织在一起,形成一个浑然的整体。这时花非花木非木,花亦花木亦木,作为画家情感的物化形式在宣纸上无声的吟唱。看到这样的画面会使你不由自主的联想起抽象表现主义大师泼洛克激情飞扬的作品,也可以感觉中的再现到黄宾虹老人浑然洒脱的积墨山水在花鸟画中的再线。
锡林虽然体魄不甚健壮,且代人友善,可性情实在豪爽,每每饮罢吟诗,击箸作歌,笑对人生。特别是挥毫之际,饱蘸浓墨,洋洋洒洒“时而笔墨迅放,时而手扶缣素”亦或“解衣盘礴”如入无人之境,“是真图画者也。”
二零零五年四月
注:本文作者吴冰为哈尔滨师范大学美术学院教授、中国艺术研究院博士生、中国美术家协会会员。